老头湾的故事

在哈尔滨一提起松花江,人们首先会想到江北的太阳岛,其实在江南岸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天然浴场 “老头湾”。

在松花江道里区江段水文站附近,也就是报业大厦后身,有一大段呈S形的江岸,这里就是被哈尔滨人称作“老头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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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江面宽阔,水流时急时缓,从公路大桥下缓缓延伸出一座狭长的小岛,岛上树木葱郁,犹如一块绿色的翡翠,镶嵌在清波荡漾的水面上,岸边碧柳拂水,小径蜿蜒通幽,是松花江南岸最理想的避暑胜地。

“老头湾”的由来和年代,虽然无从考证,但我想应该顾名思义,这里曾是老头儿们的世界。

岳父在世的时候曾说起过老头湾,他说老头湾在道里的正阳河木材厂和铁路工厂(哈尔滨车辆厂)的后身儿。那些住在“棚里”(三十六棚)出苦大力的工人,下了班就到那里去洗澡。

照这样说来,“老头湾”的名字硕源或许更早,那又是谁给这个地方冠以“老头湾”的名字呢?

也许这个地方压根儿就没有地理名称,是来这里游泳洗澡的一大帮老头儿 ,为了记住这个地方随口说的:走啊,上江湾儿洗澡去。因为洗澡的都是老头儿,久而久之就被叫成了“老头湾”了;也可能是那些女人,互相告诫同伴:别从那走,拐弯的地方,有一大帮子老头儿光屁股洗澡,后来干脆就给起名“老头湾”了,虽然这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但一切都皆有可能。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来老头湾的情景,其实就是路过看了一眼,不过那时还不知道这地方叫“老头湾”。

那时我已经有十二三岁了,爸领着我上江边钓鱼,有人说老头湾的上边鱼多好钓。爸就骑着自行车托着我,从防洪纪念塔附近,往现在的公路大桥那边走。走了一会儿,就听见爸哧哧地笑,好像是说,这些老不要脸的。我问爸咋的啦,爸大概是说让我把眼睛闭上,别看,闹眼睛。我在他后边嗯了一声,根本就没有闭眼睛。小孩子不仅眼尖还挺犟,你越不让我看我非得看不可,反正我在你身后。我随着自行车的颠簸往左边看,左边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庄稼地和高低不一的破房子,树木、杂草混迹其中,没意思;往右边一看,可了不得了,只见右边有一大帮子光腚的人,有坐着的、有蹲着的、有躺着的、还有站着的,清一色的老爷们儿,黑的多,白的少,最黑的像课本里的黑人,白的也都被太阳晒的发红,像刚出生的小耗子一样颜色。

我悄悄地问爸,他们怎么光屁股。爸没好气儿地说洗澡呢,嘱咐我,就当没看见,回去不许和别人说啊!

这还能憋在肚子里,没几天的工夫,小伙伴们都知道,有一帮子老头儿不穿衣服在大街上躺着,更有甚者竟让我领着他们去看看。说实在的,我当时找不到那个地方,要是能找得到,说不准真能领他们去。

后来听说,这个地方本来就是荒野地,知道的人很少。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吸引来了很多上了年纪的男性泳者,不过我想不一定都是老头儿,因为那个年代的生活很窘。许多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人看上去很苍老,容易使人误认为来这里的都是老头儿。这些人大都是附近工厂做工的,也有拉黄包车的脚夫,还有种地的农民,反正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苦人。劳累了一天的他们,为了洗去一身的汗渍和疲惫,每天傍晚都到这里来洗个澡,久而久之这里就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洗澡堂子”,后来又吸引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泳者。

这里是男性的天下,女人们路过这里都会远远地绕开,所以大家也就无所顾忌,都是一丝不挂的裸泳。游累了爬上岸,支上棋盘杀两盘儿,围上一圈打两锅儿,仨仨俩俩讲述奇闻异事,有的干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江坝上晒天阳。

日落月升周而复始,一年一年的过去了,“老头湾”的石板路换了一批又一批,泳者也一茬换了又一茬,但他的名字也慢慢地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位置,尤其是那些老“棚里”人,虽然他们有的已经搬离此地,但是,老头湾在他们的心中,是一段难以忘怀的情愫。

如今的老头湾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了,那白花花黑灿灿的裸泳景象,已然一去不在了,只留下“老头湾”的名字,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从一个不为几人所知的戏谑称呼开始,到今天家喻户晓的避暑纳凉之地,老头湾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建设取得的,是哈尔滨百年历史变革中的缩写,是这座城市旧貌变新颜的真实写照。

再来老头湾,已经是四十年以后了。

那天吃完晚饭,和妻子从防洪纪念塔往公路大桥方向随意溜达。过了通江街码头拐过弯,远远看见江面上漂着橙色的游泳包,再往前去就看见台阶下有好大一帮人,有男有女,男的穿着泳裤,女的穿着连体泳衣。

我忽然想起四十年前的事儿,就问妻子,这里是老头湾吧。

妻子是土生土长的道里老人儿,耳闻目睹地知道不少道里的陈年往事儿,她笑着说这就是有名的老头湾,从前只有老头儿在这游泳,现在老太太也都来这里了。因为公路大桥建成后,老头湾也修建了消夏长廊,假山石小凉亭,还有孩子玩沙子的乐园,沿江路种上了各种花花草草。环境好了游人也多了,老头儿们也不能光屁股了,所以老太太们也来这里游泳了。

和我四十年前看到一样,依然有下棋的,打扑克的,喝酒的,聊天儿的;依然是黑的像非洲人,白的像小老鼠;依然有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依然有四仰八叉,用报纸盖着脸躺着的,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都穿着泳裤。

我坐在江边儿,和一个正在换衣服的老大姐聊了起来。老大姐说这里早就不是老头儿们的天下了,凡是到江沿儿来游泳的人基本都到这来,这里没有码头,很少有大船通过,游起来比较安全。

我笑着问老大姐,那些光屁股的老头儿可没有地方呆了,只能穿上泳裤了。老大姐也笑了,她说那些老不要脸的在这不能光腚了,都游到对面的岛子上去光了。我问,那这就不能再叫老头湾了,对面的岛子该叫老头湾了吧?老大姐说这儿还叫老头湾,对面的岛子叫“光腚岛”,那帮子光屁股的老家伙,都游到岛上晒屁股蛋子去了。

我……

这时我看到,从对面岛上游过来的人当中也有女人。老大姐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咯咯地笑着告诉我,离光腚岛不远的一处是老太太们的天下,老头儿们不过去。

啊,我恍然大悟。

今天的老头湾已经今非昔比,从前那个游人稀少,荒草遍地的野浴场,如今已经脱胎换骨焕,散发出浓郁的青春气息;昔日老头儿们裸浴的天下,现在已经成为了人们心中理想的避暑港湾。

每年从丁香花开放起,陆陆续续的就有人开始到老头湾游泳;六月中旬后,来这里游泳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到了七八月份,从早到晚江面上都会有游泳者的身姿,如浪里游鱼在水中腾跃,蛙泳、蝶泳、自由泳各显神通,还有的泳者惬意地平躺在水面上顺流而下,五颜六色的泳圈随波逐流,犹如一朵朵绽放的水莲花漂浮在水面。

你也许会听到有人在水里高喊:豆——腐,岸上也会有人呼应,来一块;你也许会听到有人在浪里在喊:哈——喽,岸边照样有人回应,哈——喽;你也许会听到有人大声喊叫:来一位,水里就有人答应,来——了。你不用怀疑自己的听觉,你听到的一点儿没错,但这不是在水里卖豆腐的,也没有人向你打招呼,更不是老式洗澡堂子里的堂倌喊客,这是那些泳者在和岸上的人们相互逗趣,这如今已经成为了老头湾的一景。

每逢夏天节假日,来这里玩水纳凉的人多了起来,有同学相聚、有朋友相见、有同事相约,也有老少几辈的大家庭。人们从城市的各个区域来到这里,在大树荫下铺上一块儿塑料布,摆上瓜果梨桃,素食肉菜,啤酒饮料。大家围坐一圈,推杯换盏尽情享受这美好时代,情到深处高唱《我的祖国》,尽情地抒发美好生活的情感。

当暮色降临倦鸟归巢时,奔波的浪花渐渐地安稳下来,清爽的凉风从江面阵阵吹过,霓虹闪烁的游船把平静的江水染上道道彩痕,老头湾又迎来了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消暑乘凉的夜色景观。

游人们漫步石板路,悠闲地观江望景;歌者舒展歌喉,引吭高歌;舞者伴随乐曲,迈着优雅的舞步,人们在这里尽享盛夏的清凉,老头湾也沉浸在朦胧的月色之中。

当夜色完全降临,老头湾像一个慈祥的老人,用目光送走最后一个游人,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付连江

文学爱好者,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呼兰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作家联盟》签约作家,散文、小说、诗词等作品,散见刊物和平台微刊,联系方式:1143522957@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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