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字片的地标,那座比霁虹桥还老的大铁桥

大同路,老哈尔滨人,几乎无人不知,就是现在的新阳路。可大同路上有一座大铁桥,却只有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哈尔滨人还能依稀记得了。

《人世间》播出后,好多老哈人都对当年偏脸子安字片,还有与偏脸子毗邻的光字片发生了兴趣。有人说,大同路是一条东西方向的大道,但作为一直都没有离开大同路边儿的原住民,我们打小从大人们的口中,更习惯于称它是南北走向。

也难怪,哈尔滨并不像北京、西安那样,开街设路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而是沿着松花江蜿蜒走势而建,硬要求横平竖直的方向感,不啻是缘木求鱼。偏脸子的“脸“,为什么叫成偏的,或许与此脱不了干系。

虽然已经很少有人会想到,大同路上还曾经有过这么一座大铁桥,但大铁桥的历史功绩,却不能抹煞。那可是老哈尔滨的一座地标,是横跨在大同路上安字片的门户!

因为这里就是安字片北缘。桥下面的大同路再一直向南延展,就到了偏脸子南缘——也曾经有过老铁道线的安红街。

细心人可能看得出来,同一条新阳路,门牌标的却不是同一条街上的号,大铁桥以南的路东路西,标是新阳路起点的1号和2号 ,而大铁桥以北却是经纬二道街,排的当然也是经纬二道街的号,这也能够佐证,大铁桥以北就不再是偏脸子安字片,而是人家老道里的地界了!

新阳路-经纬二道街路口

八十年代曾在哈埠横行一时的黑道枭首乔四儿,他家紧靠的就是这座大铁桥,他以“大桥老四”自诩,以致于人们都忘了他宋永佳真名,以为他姓乔,讹传成乔四儿了。

小时候,听邻居家伪满就在铁路大厂子当工人的老爷爷说,这座大铁桥好像是在有了中东铁路后不几年就建起来的,估计出不了上一个世纪的第一个十年。

这么看,它可是一座比一九二六年才竣工的霁虹桥,岁数还大了不少,是老哈尔滨当时鲜有的老字号立交桥!

大桥的浑身上下,都是钢梁铁骨。清楚记得,都是那种一个个的大铆钉,热铆冷凿构筑起来的,这可比易于受天气热胀冷缩发生变化的焊接,要结实耐久得多。桥上中间铺铁轨,两边各安设了一条比一只鞋宽不了多少的人行木板道。

默默无语的大铁桥,用自己向左右伸出的坚实臂膀,连接起了西自铁路大厂子出来,东进入与哈尔滨老站铁路网相连的抚顺街机务段的大铁栏杆门里,那条如今也已经拆除多年的专用铁道线。

由于偏脸子地势东高西低,这条铁道线,不得不在安道街上平地起山丘,人为的堆垫起高高的路基。路基越靠近东面,越趋于平缓,最终在过了安心街北头儿,攀上处于高地的抚顺街时,两条铁轨才踏实地卧在了地面上。

横卧在新阳路空中的大铁桥,尽职尽责地承负了半个世纪的历史使命,也曾经见证了我们这些当年生于斯,长于斯的“光腚娃娃”们,那不少的欢乐时光。

从春暖花开起始,在各自家里那狭小的陋室天地,被憋了一个漫长的冬天之后,我们总算盼来了自己的好日子。

我们三五结伙搭伴儿,爬上铁道,跑上大桥,开始了“比赛”练胆儿,就是看谁能在单条铁轨上走的更远。好像那时候,谁都不服输,都想一展身手。学着杂技演员,乍开两支小胳膊跟刚下水学游泳的丑小鸭差不多,像模像样地寻找平衡,力求不让自己过早从铁轨上掉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在大桥上做这样的游戏,实在是太危险了!时不时得防着火车,还得尽量往远看,因为脚下路轨的空隙,就是新阳路的车水马龙。若只顾看自己脚下,腿肚子就可能发抖打摽儿,不敢挪步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叛徒”在父母面前告了密。好几个小伙伴儿回家,都挨了一顿胖揍,我也没能幸免。

夏天最好,站在大铁桥两侧的木板小道上远眺,往南往北,都是葱茏的行道树,护着中间灰黑色的新阳路,和经纬二道街,是一派好风景。

最难忘的就是三伏天的惊雷暴雨后,好像天河漏到了人间。从桥上举目四望,那水大的把新阳路流成了一条河。特别是从桥南偏脸子安字片的安顺街口,到桥北老道里的北安街口,横穿大桥底下这一段不足半里地长的洼兜地,简直就成了深潭。

来不及排泄走的雨水,使那些底盘儿低的汽车,都熄火陷在了水里。一憋就是好几辆。一到这个时候,我们就站在桥上“指点江山“ 了,猜南来北往还有哪辆车的司机吃了熊心豹子胆,仍然敢以车试水,踩油门儿来闯这个龙潭,成为下一个倒霉蛋儿!

其实冬天也没干待着,全闲着。那些年家家日子都不好过,还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紧的就更不用说了。瞅准了从铁路大厂子开出来拖着一串大车箱的火车,隔三差五,就会停在大铁桥西边的安良街、安静街那几个街口的路基上,车厢板向上一升,就卸下来一大车厢的炉灰渣子。都知道这是铁路大厂子烧锅炉清出来的废料,可对我们这些穷家孩子,却是送来了一席免费的大餐!

可算逮着了!小丫头,小小子,拎桶的,挎筐的,还有端着破盆的,手里都拿着八号线铁丝煨成的四个爪的挠子,有的把家里捅炉子的炉钩子都拿出来了。一齐伙地爬上炉灰山,一边搂着翻腾,一边扒拉着煤渣,寻找着里边藏着的宝贝——那些没有烧透的煤核儿。

这玩意儿,虽说已经没有了煤的光泽,外表灰不拉几的尽是蜂窝儿眼儿,可烧炉子冒的却是蓝火苗,跟焦炭似的,比煤火还硬。

顾不上炉灰渣子里还湿漉漉的冒热气烫手,谁都闷头干,没人肯浪费一分钟。手疾眼快的,都最先把自己的家把什儿装满了!心里都巴望,要是天天都能有这样的事儿多好,家里就能省出不少买煤的钱了!

白驹过隙,丑小鸭们都长大了,顺着岁月的长河都游去了四面八方。可大铁桥也没了踪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记得一九五八年,新阳路通了无轨电车。但车行至大铁桥底下时,囿于高低空间的限制,无轨电车两条“大辫子”的弹簧弓子即便被压得再低,也仍免不了经常脱线。

弄得售票员,就是在三九严冬,也得顶着刀子一般的西北风,下车拼尽全力扯着“辫子稍”上的大绳子,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把“大辫子”顶端的凹槽嵌回到天线上。

进入六十年代,随着连接安道街铁道专用线功能的废弃,好像不多久就连道轨带铁桥都拆除了,桥下无轨电车也在上一世纪末不见了踪影。
“多年的大道流成河”,经过几次拓宽改建,大道通衢,大路朝阳,新阳路正以其日新月异的新容新貌,成为哈尔滨越来越美的一条重要的内环干道。

如同大同路的名字早已进了哈埠历史博物馆一样,那座原比霁虹桥的岁数还老,曾经锁着安字片新阳路北端门户的大铁桥,也愈来愈远地隐入了我们这些老哈尔滨人的记忆中。

(2022年6月于纽约)

 

宋和

老三届哈三中毕业生 。多年从事宣传工作。有多篇文章见诸媒体。近年羁旅美国,撰写若干故乡往事文章发表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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