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往事43:北方民族工商业的历史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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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南方資本主義民族工商業,起源于1840年鸦片战争打开中国门户之后的1870—1880年代的洋务运动,而此时的哈尔滨和整个东北地区却处于开禁前夕和刚刚开禁不久,直到1897年这里基本上还是以物易物自给自足缓慢发展的农业自然经济,而1898年—1903年以哈尔滨为中心建设并通车的连接欧亚大陆的中东铁路,将哈尔滨乃至东北的经济发展几乎是一夜间就与欧美资本主义经济连接在一起,成为世界资本主义经济的一部分,而作为中国人集聚的哈尔滨老道外区则历史地成为中国北方民族工商业的发祥地,这里的民族工商业者自然地成为北方资本主义民族工商业的历史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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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必须首先提到的一个历史人物是许景澄,后人尊称其许公。他虽然不是道外民族工商业者,甚至连商人也不是,但是他开启了中国北方资本主义民族工商业的历史大门。许公,1845年生于浙江嘉兴,面对鸦片战争失败外患频仍,弃文从政,离开翰林院进入外交界,实施“外交强国”的梦想。从1884年开始,许公历任俄、德、法、奥、荷等国公使,在任期间曾亲往英、德订购“定远”、“济远”、“镇远”等5艘军舰和5艘鱼雷艇,组成北海舰队主力,但是进入90年代后由于慈禧挪用海军军费建设颐和园严重影响了海军建设,加上清末政治腐败,致使中国在甲午战争中惨败,被迫签订《马关条约》向日本巨额赔款并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和澎湖列岛。此时的清廷企图联俄抑日以夷制夷,正是出使俄国公使的许公与沙皇接触,促成了俄国联合德法胁迫日本将辽东半岛归还中国,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俄德法三国“干日还辽”事件。许公对帝国主义侵华野心早有预见,不出所料沙俄很快提出俄国西伯利亚大铁路取道中国东北建设中东铁路的要求。1896年李鴻章去彼得堡參加尼古拉二世加冕盛典,沙皇趁机胁迫清廷接受俄国借地修筑中东铁路的要求。李鸿章在权衡割地辽东半岛和借地建设中东铁路两害取其轻的考虑下,请示清廷批准与沙俄签订《中俄密约》,同意西伯利亚大铁路途径东北建设中东铁路,而且这样做在客观上也是圆了包括李鸿章、许公等洋务派建设中国铁路的梦想。李鸿章签订《中俄密约》后,有关建设中东铁路的具体条款都是许公在彼得堡与沙俄不断讨价还价的反复争吵中拟定的,特别是在中东铁路管理权限和主权归还期限等重大问题上,坚决捍卫了国家利益。许公历经十多年的外交生涯,深感弱国无外交,“外交救国”的梦想完全破灭,也可能是因为此时北京正在进行经历戊戌变法,所以许公1898年8月28日参加完中东铁路开工典礼之后即告假回乡养老,不料被朝廷迅即召回并委以重任,出任总理衙门大臣、吏部左侍郎,并督办全国铁路。此时戊戌变法(百日维新)刚刚失败,以慈禧为代表的复旧势力大肆迫害维新人士,并将废除光绪皇帝,遭到各国公使的反对。1900年春,慈禧将义和团向京城集聚,利用义和团盲目排外的情绪打压洋人。许景澄是坚定的爱国者,但是在爱国反帝的方式上与义和团大不相同,尤其反对围攻使馆杀害公使,并在慈禧召集的御前会议上,不顾个人安危,敢于独自一人提出反对意见,并讲清“各国联军行将入都”的不堪后果。许公因此被慈禧处死。不久,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国家频临灭亡。清廷被迫与八国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并对许景澄平反昭雪,开复原职。许公灵柩护送南下,沿途万众瞻仰。在哈尔滨,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知道中东铁路与许景澄是连在一起的。在老道外,从哈尔滨火车站开往东部线的铁路跨线桥被命名为“许公桥”,连接南岗和道外两区的中心街道被命名为“许公路”,许公路上坡处小花园被命名为“许公花园”,1924年中东铁路局苏俄方在许公花园里建了一座“许公碑”,在中东铁路局附近建立一所学校被命名为“许公储才学校”(民族英雄赵尚志在此毕业)。如此密集的纪念,显示了哈尔滨人特别是老道外人对许公的深情和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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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外商业大鳄伍佰祥,那个时代闻名东北和华北的同记商场的老板,1902年从河北乐亭老家闯关东来到哈尔滨,先是走街串巷摆地摊,然后合伙开门市,1907年拼凑500卢布开办了取名“同记”的百货商店,工商兼营。街上什么衣帽流行就模仿生产销售什么,逐渐的积累资金不断地扩大生产和经营规模,1914年建成了有800多工人的大型工厂,產品供本家及各地商业销售。20年代同记有了雄厚的实力,伍佰祥开始谋划同记商业的发展,他与同仁們先后考察了国内的天津、北京、上海、武汉和国外的日本东京、大阪、神户、名古屋等商埠,打开了眼界,学习了资本主义经商经验,回来后1921年10月在同记旗下的“大罗新环球商店”剪彩开业,从经营理念到采购的商品都令人耳目一新。言无二价、童叟无欺,货真价平,以商业信誉和商业道德为取胜的资本。伍佰祥创办了老道外最早的职工学校,职工和技工经过培训方可上岗。“大罗新”开业后一年销售额就超过了俄国人经营的秋林公司。1927年伍佰祥又大兴土木仅用了3个月的时间就建起了规模超过“大罗新”的道外最大商场——同记商场,并打出“搜罗环球货物,采办国内产品”的牌号,确定了经销中外商品、以国产中低档商品为主的正确营销方略和方针。同记商场开业一年,营销额达300万元现大洋,名列全市商号之首。1929年同记商场年销售总额达到700万现大洋,商场和工厂职工超过2000人,在京津沪和营口、大阪等地有8处驻庄,成为同记发展的鼎盛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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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伍佰祥,就不能不谈李明远。李明远是1909年伍佰祥创业之初应邀来同记共事的,最初在同记吃大劳金(薪酬),后来放分子(入股),再后来担任同记商场的经理。李明远在同记30多年间,鼎力辅助伍佰祥,为同记发展殚精竭虑,准确地把伍佰祥改革旧商业的思想付诸实践,经常在伍佰祥最困难的时候在理事会上坚定的支持伍佰祥。在伍佰祥出现一些过失或失误的时候,李明远能够力陈己见晓以利害促使伍佰祥改弦易张回到正确意见上来,使同记能够顺利地度过一道道难关。同记的发展得益于伍佰祥识大体、有作为,得益于伍佰祥慧眼识珠、得一知己李明远,得益于有一个以伍佰祥和李明远为中心的团结、奋进和智慧的领导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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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道外的工业资本家当中,张道友是最值得称道的:有眼光、有魄力。张道友在俄国海叁崴经商多年,1922年回国投资毛纺产业,这是为什么?因为此时的哈尔滨已有世界三十多个国家20多万侨民长期居留于此,特别是俄国十月革命后,大批俄国贵族、资本家和临时政府官员逃亡到哈尔滨,他她们同时也把欧陆风情与服饰带到哈尔滨,巴黎每出新款服装与新潮装饰不出半月必然会沿着中东铁路流行到哈尔滨,哈尔滨已被公认为欧洲新潮的窗口,流行速度远远快于上海。哈尔滨的不少中国人受外侨的影响从服裝到装饰也逐渐西化。张道友看到这一点,即刻与张用廷、吕熙斋等人集资65万元,于1922年在老道外20道街江边筹建裕庆德毛织厂。此前中国的毛织厂大多数是粗纺,所生产的毛织布无法加工精美的服装和饰品。张道友瞄准世界最先进技术,从德国购入2台走锭细纱机(共720枚纱锭)和16台毛织机,招聘150名职工,于1924年9月正式开工生产,马达的轰鸣与织布机有节奏的震动,打破了松花江边历来的宁静;开松洗净的羊毛像片片白云经过道道纺织工序,出来的是一条条色彩艳丽、图案精美、柔软蓬松的纯毛提花毛毯!裕庆德结束了中国人不能生产毛毯的历史,但是摆在张道友的面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1926年,张道友以16800元的高薪聘请波兰技师,引入先进生产工艺,在毛毯洗缩后加入亚麻籽浆,烤前用手工敲打,从而使毛毯毯面立绒、光亮,质量一流,可以与波兰高级毛毯媲美,波兰高级毛毯长期垄断中国市场的局面终于被打破。裕庆德“太少狮”牌的高级毛毯畅销东北和北京上海天津,冲出国门行销日本,在国际市场上一展风采,年产9万条。裕庆德在生产毛毯的同时,还生产人字呢和制服呢,满足了各种西式服装对面料的需求。到1931年,裕庆德毛织厂职工增加到306人,工人轮班生产,由于生产所用的东北羊毛质地优良,劳动力成本低廉,在与洋人毛织生产的激烈竞争当中,裕庆德始终占有相当的优势。可是,到了1932年日本侵占哈尔滨之后,日本人以极其卑鄙的手段强买裕庆德,把一个蓬勃发展的我们民族自己的毛织厂扼杀了。恶有恶报,日本人强抢了裕庆德之后,一场大火将工厂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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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巨川,1862年生于山东烟台,1898年闯关东落脚哈尔滨,时值中东铁路刚刚开始修建,等到1903年全线通车后,他告别妻子先到海叁崴,然后一路向西,一边走一边做生意,一直闯到莫斯科。三年后回到哈尔滨仍然做外贸生意。从1910年开始,每年都有数十万山东人闯关东来哈尔滨谋生,他们有亲投亲无亲的大多沿街乞讨。此时他住在南岗区黑山街,每次上街都能看到成群结对的乞丐,听口音就知道是山东人,细问有的还是家乡人,他意识到只靠救济养活不了这么多穷人,必须给他们找到谋生的出路。于是,傅巨川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他抓住老道外地方当局开发东四家子的重要机遇,放弃自己的外贸生意,改做房地产开发。在积极帮助滨江县知事制定东四家子十一道街至二十道街十年建设规划的同时,获准第一批——十六道街戏院、商铺、旅馆、饭店、市场和民宅的开发建设权;第二批——正阳街北侧十三道街至二十道街的商民两用建筑的开发建设权。也就是说,傅巨川获得了老道外东区——东四家子开发建设的很大份额。1917年傅巨川立即联合于喜亭、胡润泽等老道外著名房地产商合股成立了哈尔滨第一家开发与建筑公司——阜成房产股份公司,傅巨川任董事长,成为老道外区最早最大的地产开发商、房产建筑商,开发商首富。傅巨川改经营商为开发商,进行大规划的房地产开发与建设,确确实实地不仅解决了一部分山东移民就业问题,也解决了一部分山东移民的住房问题。第二件事是,组建山东会馆,把山东籍的商人组织起来,共同帮助山东老乡度过难关,先找生路、后谋发展,同時通過山東會館联络和沟通所有山東籍生意人的感情,互帮互助,大家抱成一团共谋发展。此事得到山东商号老板们的热烈拥护,并一致推选傅巨川为山东会馆首任会长。傅巨川选定山东移民最为集中的老道外太古街为山东会馆的馆址并资助了建馆的大部分资金,他还亲自主持建设,几年后山东会馆建成运行。会馆是山东移民来哈的第一个落脚点,是山东移民的家:“凡是山东老乡,闯关东来到哈尔滨,到会馆报一声自己是哪个府、哪个县的,登个记,没有吃的,会馆提供吃的;没有住的,会馆提供住处;失业了,会馆给做担保找工作;婚丧嫁娶没有钱,会馆出面接济。为了解决贫困同乡子女就学问题,会馆办了一座小学,学生免费上学。会馆还设立了诊所,免费为贫苦老乡诊疗疾病。会馆还在极乐寺附近购置了一片荒地,设立了“山东义地”,安葬有名的和无名的山东老乡遗属,会馆设专人管理丧葬档案供山东老家来人查询。山东会馆的初始资金来源于各山东商号的捐助,后来依靠出租会馆的几处房产的租金就足够了。1940年傅巨川在哈尔滨南岗区黑山街自己的住处病逝,担任山东会馆会长26年。最近发现了当年在哈尔滨和老道外的山东人,为傅巨川树立的功德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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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工商业的生存与发展离不开金融业的支持。上个世纪初哈尔滨工商业发展之初,私人钱桌钱庄就应运而生,日俄战争后哈尔滨开埠对世界开放后,民族工商业飞速发展,银行逐步成为金融业主体。1910年清朝国有银行——大清银行在老道外(时称傅家甸)设立分行,1912年滨江储蓄银行、1913年交通银行哈尔滨分行、1914年中国银行傅家甸分行、1915年滨江农产银行、1916年北京蔚丰商业银行傅家甸分行、1917年浙江兴业银行、1918年濱江保险公司、1919年聚兴银行、1919年滨江裕东银行、1920年东三省官银号和信孚银行、1921年牛庄银行、1922年滨江货币交易所、1929年大同银行等在傅家甸落户。这些银行对老道外的工商业快速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中有一位历史人物我们是不应该忘记的,他精通现代金融,熟悉工商业务,识大局懂大势,屡挡金融风险;他奉职多年,堪称银行精英,却无私产无商铺,至廉至清,他就是哈尔滨银行团团长何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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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治安,1894年生于甲午战争国难之时,少年立志学习,青年毕业于奉天省甲等商业学校,本科两年学的是银行簿记、会计学、审计学、经济学、银行学、商品学、财政学、外国汇兑、商业要项、商业实践等现代知识。这所学校造就了很多商界、金融界、财政界、经济界精英人才。1918年何治安作为首期毕业生毕业后,被送到东三省官银号实习。他是学校的高材生,在实习当中他用现代管理理念和办法管理官银号,面貌一新。从1920年起,他先后到铁岭、法库、锦州、兴城、盖平等地的东三省官银号分号出任监理或经理,广泛接触社会工商业,积累了丰富的银行工作经验。1928年何治安调到哈尔滨,先是出任东三省官银号所属的东兴火磨(制粉厂)和东济油坊(制油厂)经理,兼任哈尔滨粮食交易所所长。哈尔滨粮食交易所是1915年创办的,因为哈尔滨是东北最大的粮食交易市场,所以1918年被东三省官银号接管并注入了新的资本。何治安担任粮食交易所所长之时,适逢世界经济危机爆发,粮食销量锐减。大豆价格从每普特6角大洋狂跌到2角9分,而且如此低价也少有买主,有的农民把大豆当燃料烧掉。何治安请示东北特别行政区长官张景惠和奉天东三省官银号总办彭相亭批准,由哈尔滨东济油坊直接以合情合理的价格收购农民的大豆,减去中间环节让利于民,卖主找到了买主,廉价变成了平价,农民不胜欢喜。1929年何治安被提任东三省官银号哈尔滨号副经理,之后他发现哈大洋的发行银行擅自增加发行,便秉报张景惠并建议施行监理。张景惠深以为然并自任监理官,责成何治安立即经办此事。何治安对通行的哈大洋一律加盖监理官印,并严格确定了六家银行各自的发行数额。为了抵御金融风险,東三省官银号哈尔滨分号、中国银行哈尔滨分行、交通银行哈尔滨分行、边业银行哈尔滨分行四大银行组成哈尔滨银行团,专行掌控哈尔滨地方银行,何治安被选为哈尔滨银行团团长。1929年末一场由日本金票急剧升值引发的金融风暴席卷东北,连老道外商业支柱同记商场这样的强势商业,也几近瘫痪。何治安征得张景惠的同意,由银行团成员银行共同贷与信用借款百万元周转金,同时对银行陈欠在一年内一律停止付息,缓期一年还本,帮助同记商场度过了难关,维护了这家頗有影響的民族商业。同样的例子在工业企业也有,裕庆德毛纺织厂的“太师”牌毛毯行销全国和日本,在经济危机中也几乎坠入倒闭的边缘。何治安召集银行团成员银行会议,决定对裕庆德延期还本减免利息,改善经营管理。到1931年度结算时裕庆德扭亏为盈。1931年“九一八”事变,张学良奉蒋介石之令采取不低抗政策。1932年张学良派人到哈尔滨找到何治安要求提取东三省官银号哈尔滨分号和边业银行的库存现款。何治安找边业银行经理商量此事,结果是一起找汇丰银行,汇丰银行说哈尔滨被日本人包围,已无法汇出款项。接着又去找英国领事康斯,领事也说现在无法汇出款项,除此之外他还说东三省官银号和边业银行的金库存款是商民存款,现款一旦提走,将来商民提款你们何以照付?何治安将英国领事和汇丰银行的意见如实转述于张学良的特使,之后提款一事就不了了之。何治安巧妙地借用英国人的嘴回复了张学良。1932年1月李杜将军率部进入哈尔滨,指揮哈爾濱保衛戰,与进犯哈尔滨的日伪军队血战到底。此时的何治安积极组织哈尔滨银行团各成员银行,筹措了50万现大洋,资助参加哈尔滨保卫战的各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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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基

本名刘德基,上个世纪60年代大学哲学系本科毕业。一生工作了两个单位:中共黑龙江省委政策研究室和黑龙江日报报业集团,各18年。政策研究和新闻工作者。原中共黑龙江省委政策研究室常务副主任,《黑龙江日报》报业集团正厅级巡视员,黑龙江省政策学会会长。点击进入刘德基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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